“我是……”他從床上起來，踉蹌地走到門口，擡頭望著天上的明月。

“你以為，我的天帝之位是如何得來的？我的出生，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。不被期待，不受待見，連累了生母，也害了龍魚一族，被先天後百般忌憚、折磨，我本該就此孤寂一生，可卻陰差陽錯愛上了一個女孩兒。

當我得知，我愛的那個女孩兒原來就是與我早有婚約的未婚妻時，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開心！

只有她在身邊的時候，我才覺得可以不那麽痛、不那麽恨……

可是，她偏偏愛上了我的弟弟，就連隕丹也不能阻擋這份愛，偏偏是我最珍惜的兩個人傷我至深……

為什麽啊？為什麽她就不能回頭看看我呢？我為她所做的一切難道就那麽一文不值嗎？

他們給我什麽，我就得接受什麽，想搶走什麽，我就得乖乖放手？憑什麽？我恨他們！

所以，我利用她，利用她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人，利用她除掉了我的弟弟，當上了這個天帝……

現在你知道了？我不值得同情，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！你走吧，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！”

他背對著我，聲音中充滿了痛和恨，還有一絲隱匿的脆弱。

我紅了眼睛，緩步上前，走到他身前，與他對視反問：“我何曾可憐你？”

他淒然一笑，自嘲道：

“若不是可憐，為何要送我曇花？若不是可憐，為何處處憐憫我，照顧我？若不是可憐，為什麽要去學什麽勞什子的茶花卷！”他越說越激動，到最後，幾乎情緒崩潰。

我將頭偏向一邊，嗤笑一聲：“呵~這就是你所謂的可憐你？”

他紅著眼眶不語。

我朝他逼近一步，深吸一口氣：“我為什麽要可憐你？你是龍，是神，是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，就算傷痕累累又如何？你依舊是這個天地之間最尊貴之人，我不過是個小小的曇花精，我有什麽資格同情你？我不同情你。”

他身形一僵，臉上繼而彌漫起一股哀傷。

“我心疼你。”我直直地看著他，說。

他猛然擡頭。

“潤玉，我心疼你。不是因為你是天帝，不是因為你是夜神，不是因為那些什麽你以為的奇奇怪怪的理由，只因為你是潤玉，不是同情，也沒有目的。”

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，從前我總是插科打諢，只為博他一笑，也礙於身份，恪守禮儀，可是此刻，我不想這麽做，我不想把他當成是一個劇中的人物，不想把他當做是高高在上的天帝，不想把他當做是一個身世淒慘需要安慰的可憐人，我只想把他看做是一個和自己一樣平等的人，一個可以想說什麽就說什麽，坦誠相待的朋友。

“你說的那個女孩兒是上神錦覓吧——？”

他沒料到我會說出錦覓的名字，吃驚地看著我。

我走下臺階，目光悠遠：“上神錦覓與魔帝旭鳳，偌大天界恐怕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你們之間那段轟轟烈烈的往事吧，何必故意將自己說得這麽壞？”

我轉身，隔著一段距離看向他：“這世界，就如一張巨大的網，天人、阿修羅、人、惡鬼、畜生、地獄道無一不在這張大網裏，就連天帝，也是囚徒，皆因眾生各有各的欲。佛說，‘由愛故生憂，由愛故生怖，若離於愛者，無憂亦無怖’，然有情眾生，離於愛者，又何其難也？”

“就算錦覓愛的是旭鳳，你愛她，也沒有錯，若要說錯，只錯在執念二字而已。愛本是世間最美好的事物，可一旦沾上了執念，便可成為殺人的利器。你不該因為愛她而去利用她、傷她，不過話說回來，萬事萬物，皆是因緣和合而生，她與旭鳳這段情緣若是沒有你，也未必能善終，只能說一切發生的都是因果輪回，自有它的定數罷了。”

“往者不諫，來者可追，若是一味沈溺過往，只會連今天也一並失去。錦覓雖好，可與你而言，便有如這天上的月光，你要做太陽，做自己的光，而不是做月亮，仰賴別人的光活著。潤玉，放下吧——”

心底最脆弱、最不敢面對的地方倏然被揭開，潤玉身形一晃，不由伸出一只手扶著門框，神情狼狽，緩緩滑落在地。

攸曇說得沒錯，一直以來，他自認為強大，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仰賴別人的月光而活，而不是做自己的太陽，照亮自己，也照亮別人。

“害怕失去，比失去本身更加可怕。攸曇願你再無患得患失，做一尾真正勇敢的好龍，做一位仁心仁德的明君，造福六界生靈，我走了，如你所願，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……”我深深地看了他最後一眼，說完對他的祈願，轉身，邁步離開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我愛你，所以滿足你所有的要求，即使這個要求是：要我離開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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